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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8 节 可望不可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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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男神马上追到手的时候我失忆了。我彻底忘了他,被竹马带回家。跟竹马订婚半个月后,我被个陌生男人堵在路上。他面容清冷,但神态狠戾,问我:「你他妈居然敢腻了我?」1我追了秦斯询整整两年。他是法学院那朵高不可折的雪山之花。我是埋头往他面前冲的渺茫尘土。第一眼见到他,是在学院的模拟庭审上。我坐在观众席的后排,他坐在评审位的中央。那天他穿简单的灰色衬衣,准点落...

追男神马上追到手的时候我失忆了。

我彻底忘了他,被竹马带回家。

跟竹马订婚半个月后,我被个陌生男人堵在路上。

他面容清冷,但神态狠戾,问我:「你他妈居然敢腻了我?」

1

我追了秦斯询整整两年。

他是法学院那朵高不可折的雪山之花。

我是埋头往他面前冲的渺茫尘土。

第一眼见到他,是在学院的模拟庭审上。

我坐在观众席的后排,他坐在评审位的中央。

那天他穿简单的灰色衬衣,准点落座在主位。

整个人显得朴素却矜贵。

那天的模拟法庭的主题,我早已经忘得干净。

我只记得秦斯询轻轻搁在桌面上的手指、记得他喝水时轻动的喉结、记得他淡淡的眼神。

我没喜欢过别的人。

但我清楚地明白,只那短短瞬间,秦斯询已经住进了我心里。

我不是个矜持的女生。

真爱难寻这回事,我了解得透彻。

所以追秦斯询这件事,在学院里,被我做得轰轰烈烈。

操场、图书室、三百人的大教室里,我追着秦斯询的步伐。

他打球我送水。

他上课我跟随。

他自习我陪伴。

甚至他赶往外省的法院,我也搭乘飞机随着他的脚步。

但从头至尾,我都没得到秦斯询的半个眼神。

周围不是没有人劝我。

他们说秦斯询是我染指不了的。

他们说秦斯询太冷漠,说他没有心。

他们说以前有女生因为他跳楼,他都能不为所动。

他们说我这场单恋,注定不会有半点结果。

他们全都劝我放弃。

但我不愿意。

秦斯询像是给我下了蛊。

只有见到他、接近他,我才是我。

追秦斯询两个月的时候,我终于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。

但我只打通过一次他的号码。

因为打过电话的第二天,他就将我拉进了黑名单里。

追秦斯询半年时,他大概是对我烦透了。

他第一次回头看落在身后的我。

那时是在教学楼,我在课间偶然遇见他。

想追上他给他拿瓶水。

他站在楼梯上方,垂着眼睛漠然地睨着我。

他轻轻吐字,说:「你已经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。」

他说:「我不是你活着的目标。」

他轻轻皱眉,说:「别再跟着我。」

那天,我在原地愣了很久。

久到上课铃声响起,久到楼梯间无人经过。

追秦斯询一年时,他已经逐渐视我为无物。

他在那年谈了个美艳的女朋友。

当然不会是我。

他的女友是市里刚上位的年轻法官。

二十八岁,集风韵与艳丽于一身。

许多人看见过女人开宝蓝色超跑将秦斯询送回学校。

恋爱上头的时候,我做得出来很多事。

唯独我做不来插足,这是人本原则。

所以那段时间,我屏蔽了所有与秦斯询相关的消息。

我不再见他、不再拐弯抹角打听他的消息、也不再早晚追着他跑。

2

那段时间,我在国外念书的竹马周斐闻归国。

他看不下去我的萎靡,强硬地把我从宿舍拎出去。

周斐闻跟我认识太久了。

记忆里,我身后始终有个爱哭的、身体不好的小胖子。

学生时代,我总是站在他身前保护他。

拉他回家、教他写作业、打他们班欺负他的男同学。

但时间是把无形的刀。

在高中时,周斐闻就已经彻底抽条变瘦。

他健身、他跑步,他飞快地长起来个头。

他不再哭,不再在我面前流眼泪。

手长脚长的英俊少年只会倦怠地笑、懒洋洋地扯我头发。

他爸妈发家极早。

最开始在小学时,就要将他送出国去。

小学时,周斐闻就不愿意出国。

那会,他还会紧紧抱住我哭。

他出国的进程一拖再拖,直到他高考失利,他爸妈将他强硬地带到国外去上大学。

那段时间回国的周斐闻,似乎又变了些。

他的五官轮廓锋利中带着精致,浑身透着股斯文又绵长的倦怠。

他的力道是我估量不了的。

他轻松就将我抱起来,垂眸淡淡威胁我说:「下楼,不然我就把你抱下去。」

宿舍楼道里来来往往全是人。

我当然没那个脸。

所以,我不情愿又没办法地跟他下了楼出了门。

以往多的是我开导他、保护他。

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。

我们的角色俨然已经调换。

周斐闻好不容易放年假,他想跟我出去玩。

但我这段莫名其妙的单恋刚结束,我实在没那个情绪。

所以,我只在家里窝了段时间。

那段时间,始终是周斐闻陪我。

我不出门,他也不出门。

我窝在家里,他就拿着本书守在我旁边。

在我心里,即使他现在已然高大。

我仍旧将他当作幼年的弟弟。

这种观念似乎改不了。

所以在他询问时,我犹豫许久。

还是简单跟他说了秦斯询的事。

那时是圣诞节前后,周斐闻春节是回不了家的。

他说他想提前过年,让我陪他。

他买了烟花,我站在庭院边。

看他蹲下身,用燃了半截的香烟尾去点燃烟火。

我们分开大半年,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。

烟火腾空的同时。

我的手机突然在兜里响起来。

许多人给我发来消息。

说秦斯询找我。

他为什么会找我?他有什么事能找上我?

我不抱期望,但我压抑不了心里的各种想法。

即使知道秦斯询只会因为公事找我。

我还是没太犹豫地就要回学校了。

离开前,周斐闻靠在家里的墙壁上看我收拾行李。

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手里的打火机。

他说:「我明天回美国。」

我抬头看他:「要我送你?」

他要笑不笑地勾勾唇:「凌晨的飞机,算了吧。」

说到这里,他又补充:「本来,想今天晚上跟你吃顿晚饭。」

我手上收拾衣服的动作略顿了顿。

他却已经转身。

这是这两周以来,他第一次在我睡觉之前离开。

3

从那天起,我就又跟他淡了联系。

但在秦斯询这边,我们的关系,在我的坚持下,却终于开始升温。

莫名地,秦斯询好像跟他的法官女友分了手。

没人敢朝他打听他跟美艳法官的前后事由。

但可以确定的是,秦斯询再次恢复了单身。

我在此期间,把住机会,乘虚而入。

饶是矜持如秦斯询,也会因为情爱而有情绪变化。

他也会在酒馆买醉。

永远陪伴他的那个人,只有我。

我见过他的冷漠、忍受他的冷言、也记住了他的颓败。

我好像终于剥开了他那层带着距离感的外壳。

肉眼可见的,我跟他的关系逐渐好起来。

我们的交往不再是我单方面的、一厢情愿的。

他偶尔,也会回头,或者回应我。

我努力了许久。

他像是座不化的冰山,我迎着风寒向上攀登。

我终于要登上顶峰。

又是一年圣诞节。

我邀请了秦斯询陪我去听音乐会。

跟秦斯询相处时,我总是小心翼翼,前后纠结。

为这场音乐会,我私下里准备许久。

甚至我联系上我学生时代参与过的乐团,我想给秦斯询演奏我最爱的曲目。

但遗憾的是,那天夜里,我等到十二点。

秦斯询也没有出现。

他失约了。

其实,我为他找过许多理由。

突如其来的工作、意外的生病、走不开的各种事务。

我一厢情愿地为秦斯询找了许多个他爽约又联系不上的理由。

但直到凌晨从剧院开车回去的路上,我才从别人那里知晓了秦斯询的去向。

朋友在周末和男友约会,意外在二十三楼的豪华喷泉餐厅见到了秦斯询。

她将偷拍的照片发给了我。

秦斯询确实忙于别的事,他在跟那位漂亮的法官共进晚餐。

他穿正式的黑色西装,法官穿漂亮的红色长裙。

两个人对面而坐,好不相配。

那晚回去的路上,我尤其平静地收了手机。

我甚至并不感到生气。

只觉得心脏太空,像是破了个大洞。

可能秦斯询给我的太少,所以我对他的期望也低。

也所以,我好像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。

我以为我是冷静的。

但直到我被后车追尾,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时。

我才知道,原来我半点不冷静。

车身剧烈碰撞,剧痛袭来。

我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。

然后,我彻底在夜色里失去了意识。

4

再次醒过来,入目是医院白色的天花板和灯管。

护士正在给我换输液管,我动了动手,她惊讶地回头,跟另外的人说话。

然后我的视野里,陡然出现了周斐闻的脸。

他面容憔悴、眼下有明显的乌青。

跟我上次所见的状态有极大的区别。

我记得自己是开车的路上发生了车祸,但我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在凌晨开车回家。

我跟周斐闻太熟了,所以我甚至没有跟他客套任何。

我还打趣他:「你不是哭了吧?最爱哭的就是你了。」

周斐闻在我面前总是好脾气,他总是顺着我让着我。

但此刻他反常地凶了我,他瞪着我,让我闭嘴。

我昏迷了整整三天,醒过来我爸妈就没当回事,但周斐闻却寸步不离地紧紧守着我。

不过他话少,也不怎么回答我的问题。

更多的时候,他都是在观察我。

像是在等着我,等我说出什么,或提及什么。

直到有天下午,医院那边将我车祸时的行李递还给我。

我坐在病床上,翻着包里的东西。

周斐闻在旁边面色苍白地等着。

我扯出包里破碎的手机、乐谱和剧场门票。

我皱着眉,看了门票和乐谱许久。

但大脑一片空白,我想不起来关于它们的半点回忆。

所以,我问旁边的周斐闻:「我怎么又开始练这首曲子了?」

他陡然抬起眼睛,看向我。

我疑惑地看着他,甚至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:「早就想问了,你是不是不舒服啊?」

周斐闻突然抬手,压住了我的手腕。

他皱眉问我:「你刚刚说什么?」

然后他问了我许多问题,许多奇怪的问题。

问我有没有参加过模拟法庭、问我有没有暗恋着的人、问我有没有谈过恋爱……

最后一个问题,是低声地、小心翼翼地说:「那你认识一个姓秦的律师吗?」

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,但我还是仔细在记忆里翻找。

我眨着眼睛想了很久。

周斐闻目不转睛地盯着我。

他看起来紧张又可怜,所以我不想再逗他。

我摇摇头,说:「没什么印象了。」

话落的瞬间,我的心里突然有种巨大的失重感,像是丢掉了什么东西。

我莫名觉得失落,但同时,又觉得轻松。

那天周斐闻安静地盯着我看了很久。

然后第二天,我就增加了许多项脑部检查。

检查完回来,周斐闻递给我一部崭新的手机。

他说我原来的手机在车祸里摔破了,所以换了新的,数据也已经给我导入进去。

我点开新手机,无意识地在通信界面刷了刷。

我总觉得我的通信软件里,曾经有个长期置顶的黑色头像。

但这只是种虚无缥缈的感觉,我将它当作车祸脑震荡的后遗症,并没有过多的追究。

值得一提的是,这次车祸,周斐闻提前回国。

他在国外已然修够了课程学分,只需要半年后回校办理部分手续,就能顺利毕业。

所以,他开始长时间地在国内停驻。

车祸我的腿受了伤,宿舍里的床铺不方便。

我开始在家住宿,而周斐闻也回了老房子。

就住在我的隔壁。

也不是没有过朋友和学校同学来看我。

但我总觉得自己奇怪。

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。

我的身体有很多奇怪的惯性行为。

我总会在早晚盯着社交软件,似乎会在这两个时刻,我会固定给某个人发消息。

逛超市的时候看见芒果,我会驻足,但我身边是没有人对芒果过敏的。

甚至在电视里看见法治节目,我都会下意识打开手机备忘录。

我想记录下来这种具有讨论价值的案件。

然后呢?

我问我自己。

然后我就不知道了。

在我出院后,周斐闻总是陪伴着我。

我的所有行为都在他眼皮底下。

每次这种时刻,他都不会多说。

只是将手搁在我后颈或后脑勺。

他现在比我高许多,他可以轻轻松松地摸到我的头顶。

他总是低声跟我说:「没事的。」

我仰头,将后脑勺仰在他掌心。

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伤心,所以我反过来安慰他:「是没事,这都是脑震荡的后遗症,很快就会好了。」

5

我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,学校那边已然要开始放寒假。

所以,我直接将自己的返校时间推迟到了下学期。

那时,我倒在沙发上看自己下学期需要补考的科目,周斐闻就坐在我旁边。

他垂眸看我摊开的平板,淡声问我:「这学期不回学校了?」

我将腿伸直,随意搭在他身上,嗯了声:「还是家里舒服,不想回了,学校里也没什么好玩的。」

我仰头看他,这个角度,只能看见他清晰的下颚线条。

我问他:「上次朱阿姨说,你推了同学邀请的毕业旅行?」

周斐闻从电视屏幕上收回视线,终于垂下眼帘,跟我对视着。

他说:「没什么意思。」

孩子大了,我是越来越不明白他脑袋里在想什么。

我翻身坐起来,把住他的手臂:「什么你都说没意思,你还跟小时候那样不合群吗?」

他好像有点不爱聊这个话题,转过头不看我。

我有点苦口婆心,硬是控住他的脸,让他转过来看我:

「人家同学好好邀请你,我看你天天在家里闲着也没忙,去去呗。」

周斐闻成长的过程中,蜕变了太多。

他从当时那个总是哭唧唧的小胖子,长成到现在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美少年。

唯一没变的,大概就只有那双眼睛。

黑而澄澈,细看,甚至还带着些幼态的圆。

我跟他的眼睛,在极近的距离下对视。

他的唇动了动,低声说了四个字:「那你陪我。」

说完,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,像是等我的回答。

我想了想年前,确实再没什么紧要的事情。

而我也确实不想要周斐闻失望,所以我点点头,说:「可以。」

话落,周斐闻眼睛轻又迅速地眨了两下,又抬头看向前面的电视屏幕了。

他历来的情绪都不太鲜明。

高兴时、难过时、生气时,总是淡淡的。

但我认识他太久了,我清楚地知道,周斐闻现在挺高兴的。

因着他的这份高兴,等他移开视线不再看我,我仍旧在观察他。

我在想,周斐闻已经大学毕业,但他对我,恍惚仍旧有种说不明白的依赖感。

我没在他身边看见过除了我之外的异性。

6

周斐闻的所谓毕业旅行,是国内几个朋友撺掇组织的。

趁着年前,他们定了十来天的自驾环线。

出发那天,周斐闻领着我跟众人会合。

人群却在看到我的时候,有小范围地起哄。

男生吹口哨,女生偷笑。

周斐闻拉着我的手,轻轻皱了皱眉。

我没见过在别人面前的他,看起来居然是有些冷淡的。

我的手机在兜里轻轻震动,我示意他去接电话,他看向我,嗯了声。

电话对面,是个久没联系的高中同学。

她在对面疑惑地问我怎么换了电话号码,说联系不上我。

我拿过手机看了眼。

车祸过后,我的思绪始终有些凌乱。

所以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,我自己都没有注意过。

我看着我的手机号码,跟刻在脑袋里的那串熟悉号码,并没什么分别。

所以我说我没换。

她在对面无奈地笑了下,她问我,你在跟我开玩笑呢。

她解释说,我电话号码的第四位从 3 换成了 8,所以她打我原来的号码,怎么也联系不上。

我看着手机屏幕,略微沉默。

这通电话没打完,周斐闻就过来找我了。

跟同学说完了事情,我扯住周斐闻的手臂,背出来记忆里那串号码。

我问他:「我电话号码第四位到底是 3 还是 8?」

他的表情半分不动,带着我往那边走,淡淡说:「换手机的时候,顺便也给你重新换了个号。」

我无所谓地哦了声:「怪不得她说打不通我的电话。」

……

这次的旅行共八人,除了我和周斐闻,其他六个人,刚好是三对情侣。

所以自然而然地,路上,我始终跟着周斐闻走。

也所以,其他人总是时不时地打趣,像是要把我俩也凑一对。

最初见面时,解释过一次我和周斐闻的发小关系,他们明显不信,仍旧以暧昧的视线打量我们。

周斐闻有点不高兴,冷声让他们收敛点。

我撑着下巴看周斐闻,笑着问他:「你很介意?」

他难得皱眉看我,顿了顿,抿唇低声说:「我是怕你介意。」

那时是夜晚,温度很低,我们在山顶看日落。

我跟周斐闻单独一个帐篷,我身上穿着他的厚棉服。

我也放低声音,跟他说:「你对我……也太小心翼翼了。」

日光的红晕染上周斐闻的侧脸。

他在光晕下沉默着,没接我的话。

7

我不算是个迟钝的人。

也不是个看不清现实的人。

从周斐闻朋友的表现来看,他该是相当抢手的。

他们口中,大学三年,陆陆续续跟周斐闻表达好感的人数不胜数。

但我回想这几年,但凡有点假期,周斐闻都回国了。

回国来找我。

甚至现在,他提前修完课程彻底留在国内。

他跟小时候一样,总是守在我身边。

但我们不再是那时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年纪。

我不信周斐闻不懂。

周斐闻摸了摸自己的衣兜,但似乎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,不得不停手。

我从兜里拿出烟盒,递过去给他:

「你要找这个?」

他侧眸看我一眼,接过烟盒。

他点燃打火机,火舌已经撩到烟尾,我说:「周斐闻,你别抽烟了。」

在我眼里的他,漂漂亮亮的,跟抽烟实在不能匹配。

他咬着的烟已经燃出火星,听见我的声音,他还是碾灭在身侧泥地里。

我问他:「我跟你说的话,你听见了吗?」

他突然转过头来,直直地盯着我。

远处红日持续下沉,光影越发暗淡。

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。

风很大,将他的短发吹得飘起来。

他突然靠近偏头。

我们几乎呼吸可闻,他在此刻停了停,似乎是想看我的反应。

我没后退也没偏头。

然后周斐闻才终于吻上来。

最后一丝红日的光映射在我们之间。

在这一刻,莫名其妙地,我有点伤心、有点解脱,像是长久以来背负在心上的枷锁断开了。除此之外,我在黄昏下看着周斐闻的眼睛,我还有期待。

我不明白此刻的我,对周斐闻究竟抱有什么感情。

车祸之后,我的情绪总是凌乱,感情也凌乱。

但我知道,我半点不抗拒他的接近。

我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是否纯粹,我不知道现在的我爱不爱他,但我想要爱他。

我想爱上此刻面前的周斐闻。

他像是已经等了我很久,所以我不愿意看见他的失落和难过。

我们彻底分开的时候,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去。

在黑暗里,周斐闻的声音有些潮湿。

他叫我的名字:「陈烟,这就是我的回答。」

8

周斐闻其实还比我大半岁。

但自从那天黄昏下那个吻之后,他变得更加黏人了。

黏人与他现在的外观完全不能适配,但他就是离不得人。

他那种性格,肯定是说不出来半句文青的情话。

他连喜欢和爱都不会说。

但他的一举一动,都表明着他离不开我。

路上开车的时候,他得分出只手来拉我。

无人的角落里,他会轻轻揽住我的后背来抱我。

他尤其喜欢亲我,轻轻地亲我的脸、亲我的脖颈。

甚至他睡觉的时候,都得将头搭在我怀里。

我乐得承受他的依赖。

甚至偶尔会笑他,说他跟小时候一模一样。

那时候,放学的时候,如果我不去接他,他就不从教室里离开。

这趟旅行出发的时候,我跟他手拉着手。

结束的时候,我跟他也是手拉着手的。

但意味,已经彻底变了。

路上他那些朋友看我们的视线,已经越发露骨,完全不加掩饰。

周斐闻没再管,我也不管了。

周斐闻对着我什么腻味的话都说不出来,但他对我们的父母,却半点没顾忌。

几乎是我们的旅途刚结束回家,我爸妈和他爸妈已然默认了我们的关系。

甚至这年春节,我们两家都是在一起过的。

吃完饭,周斐闻带着我上楼顶放烟花。

记忆中,去年圣诞节,他也在庭院里用烟尾点了烟火。

我记得去年那天,他穿了蓝色的高领毛衣和黑色的羽绒服,我记得那时他夹着烟的细长手指,我记得他平静的表情。

但我却不记得那场烟花的形状。

我没看到那场烟花。

此时此刻,望着眼前的烟火,我问周斐闻:

「去年,圣诞节的时候,你是不是也给我放烟花了?」

周斐闻回头看我,脸上却并没有回忆过去的半分表情,他只说:「对。」

我捏捏他的手指:「我是不是没看到?」

他仍旧垂眼看着我,视线半分不动,说:「对,你有事,先走了。」

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当时是什么事,所以我有些抱歉地安慰他:「那你今天给我多放点,把去年的给我补上。」

周斐闻下楼去搬烟花了,我的手机在兜里突然震动。

我以为是谁的拜年电话,拿出来就要接。

但视线扫到手机屏幕上时那串陌生的号码时,我却顿住了。

这串号码,我没见过,但我却觉得心悸。

像是紧张,又像是恐惧。

号码震动不休,我略微犹豫,终于还是接起来。

楼上砰砰炸响的烟花没停,我在喧嚣声里问对面的人:「哪位?」

对面毫无声息,半点动静都没有。

风声裹缠着烟花的炸裂响动,我甚至听不见对面人的呼吸声,当然辨不出对方的男女性别。

周斐闻搬着纸箱上了楼来,他两手不空,叫了我一声,让我帮忙拉开铁门。

电话里面仍旧没人说话,我没耐心再等,直接挂掉。

周斐闻给我点了新一轮的烟花,我挽着他的手臂仰头看。

想起什么,将手机的通信界面递给他看:

「你认识这个号码吗?刚刚打过电话来,半句话都不说。」

我是相信周斐闻的,他是我身边最近的人了,所以下意识地,什么事情,我都要问他。

周斐闻今天跟我穿了情侣款的棉服,他是黑色,我是红色。

黑色衬得他脸色更加白。

他扫一眼我的手机界面,看了会,再抬眼看我的脸,然后才说:「不认识。」

我点点头,哦了声,将号码拖进黑名单:「那大概是骚扰电话。」

周斐闻对我的强烈依赖,在另一方面,也是种没有安全感的表现。

我不明白,为什么他是紧张的、小心的。

这天晚上,他跟我爸喝了些酒。

他小时候身体不好,现在已经没半点毛病,但他同时,也半点没遗传到他爸的好酒量。

周斐闻喝醉是必然的事。

但他喝醉不闹也不大声说话,他就找我。

找到我,就拉我在沙发上安静坐着。

他睡觉,我得在旁边陪着他。

后来是我爸妈让我送他上楼,回卧室休息。

我们和周斐闻的房子比邻而居。

在我爸妈的视线下,我跟他是分别回了自己卧室。

但走前,周斐闻实在可怜。

酒精将他的脸染上绯红,他眼睛又亮又湿润,黏糊地看着我,不愿意松开手。

所以略微纠结过后,我还是从我卧室的窗户翻越过去,顺利进了周斐闻的卧室。

进入他的卧室,听见浴室有淅沥的水声,我才知道他在洗澡。

我跟他太熟了。

以前我们之间是可以忽略这些男女之防的,但现在,可能是关系的变化。

我渐渐觉得那淅沥水声实在是太烧耳朵。

我坐在床铺上,打开了周斐闻的平板,转移注意力。

十来分钟后,周斐闻才出来。

他没穿上衣,就只是条浅灰色的齐膝短裤。

看见我,他略微愣了愣,但没多余表现,也没多此一举地去加衣服遮挡自己身体。

他坐到我身边来,身上是潮湿温暖的沐浴露香气。

他没说半句话,只是伸长胳膊来抱我。

我的下巴就抵在他赤裸的肩头。

我将个盒子塞进他手掌心。

他的动作突然僵硬,跟我分开些,盯着我看。

我仰头看他的脸:「不知道为什么,跟我在一起,我觉得,你又开心、又不开心。」

我问他:「是我让你不能安定吗?」

我说:「周斐闻,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,那我们都别走回头路吧。」

我说:「我们做到最后一步吧。」

9

周斐闻骨子里,是个极有责任感的男人。

春节过去不久,在我开学之前,我们就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订了婚。

他说他得对我负责。

我笑着说他:「我又跑不了。」

他只沉默地盯着我看,没接我这句话。

春节后,返校的时间就开始进入倒计时。

周斐闻自己的工作和事业也逐渐走上正轨。

开学头天晚上,我买了菜回去,想给最近忙碌不休的周斐闻做顿饭。

但拎着菜回家的路上,我始终感觉到有人的视线粘在我背后。

那种被人窥探的不适和紧张,让我不得不加快速度,甚至给周斐闻打过去电话。

就在我加快速度,要跑起来的时候。

有道男声在我身后响起来,他直呼我的姓名,声音动听,但冷淡极了:「陈烟。」

我下意识驻足回首。

身后那辆黑色轿车里,走下来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。

他面容精致不输周斐闻,但更凌厉,表情也冷,盯着我的眼睛,更是想要杀了我似的狠。

我不可控地感到恐惧,同时,也感到悲哀,莫名其妙的悲哀。

我不认识他,但我却觉得,我是该认识他的。

所以等他走到我面前,我也没动。

他走过来,抬手就紧紧捏住了我的肩膀。

他对我来说是完全的陌生,我感到抗拒,所以我也冷了脸。

我说:「滚开。」

听到我的话,他更用力,直接将我推到身后的墙壁上。

「滚开?」他垂眼冷冷地盯住我,几根手指轻动,像是要卡住我的脖颈,杀了我似的,「陈烟,你追我的时候,怎么不滚开?」

追他?

我的心跳剧烈,是紧张和害怕。

我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,我说:「我不认识你,我更没追过你。」

他始终盯着我,他的视线太压人了,我在他的视线下偏过头。

我冷声说:「你认错人了。」

他又笑了一声,笑得满是嘲讽。

然后他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摸出来手机,他打开短信界面,然后拿给我看。

满屏都是对面发过来的嘘寒问暖、早午晚安,但他半句回复也没有。

全是对方的自说自话。

而那个对方,连备注都没有的电话号码,赤裸地刺着我的眼睛。

那是我曾经的号码。

我皱了皱眉,眼眶莫名开始发热。

我不明白这些眼泪为何而来。

他还在头顶跟我说话,语调冷得刺骨,他说:「陈烟,现在认得我了吗?」

他笑了声,箍住我脖颈的力道逐渐加重:「陈烟,怎么?追我的时候说的那些,转过头去就忘了?」

他低头凑近我,像是耳语:「怎么?转头就腻了?」

他的气息让我觉得陌生,他身上的冷香也让我瑟瑟发抖。

我抬起手,使了全身的力气,我给了他一巴掌。

我咽咽喉咙,让自己出口的声音不那么脆弱,我说: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,滚开。」

动作间,我缠着的围巾从脖子上掉了下来。

他像是看到了什么,猝然皱紧眉,像是不可置信,抬起眼睛问我:

「陈烟,这是什么?」

他更用力地掐住我脖颈,一定要问我要个答案。

我使了全身力气,重重将他推开,然后弯腰捡起落到地上的围巾。

昨天晚上周斐闻有点过火,早上出门的时候,在玄关,还是他将这条浅咖色的围巾缠住我的脖颈的。

我不爱围围巾,这条,还是他的。

我抬头恨恨看向对面的男人,我说:「滚远点。」

我摸出兜里的手机:「你再靠过来,我会报警。」

话落,我就快速转身走了。

像是身后有恶狼在追,我走得极快。

但好在,秦斯询有他自己的矜持和自尊,他被我打了一巴掌、眼镜都掉到雪地里,他已经足够狼狈,罕见的狼狈,他不会再追上来。

是的,秦斯询。

我终于填补了自己记忆里的那块空白。

我终于知道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反常、莫名其妙的情绪,是因为什么。

有时候记忆的刺激,就是如此不讲道理。

在他将手机屏幕递给我看的时候。

在看到我那年的无望追逐的时候。

所有狼狈的单恋全都自动归位了。

与此同时,我也终于知道在我跟周斐闻的这段关系中,他的不安是因为什么。

手机还拿在手上,我才发现我刚刚打给周斐闻的电话已经拨通了。

他接听了。

并且,完全不用思考,他已经听了刚刚我和秦斯询对峙的全过程。

我接起来电话,略微停顿,才轻声问对面的人。

我叫他的名字:「周斐闻。」

他低低嗯了一声,没有任何异常。

但我猜,此时此刻,他漂亮的眼尾该是下垂的,他该是不高兴的。

周斐闻明明不是个脆弱的男人,但他又是最脆弱的。

他在电话对面问我:「有没有受伤?」

我说:「没有,你快回来,我有事情想跟你说。」

10

周斐闻回来的时候,我刚从浴室里洗过澡出来。

他回来也没让自己停下来,单穿着件衬衣,背影疏朗,在厨房里清洗我刚刚买的菜。

自从我们订婚以后,就搬出来住了。

新房选在我学校和他公司的中间位置。

可能是因为我们太熟了,所以我们的同居生活完全不需要磨合。

我走前两步,靠在门框上,叫他。

他回过头,看见我湿漉漉的头发,停了手上的动作,就要去拿风筒。

我拉住他的手,不让他走:「先说事。」

上班时他穿衬衣西装,肩线整齐的衬衣削减了他身上倦怠的少爷气,给他增添了矜持的禁欲。

他反常地拂开我的手,要先去拿风筒。

他不想听我说话,或者说,他在推迟我的最终结果。

他是多么聪明的人。

他什么都知道,什么都猜得到。

我无意去吓他、让他担心,也是我刚刚在电话里太着急,什么都没说清楚。

周斐闻什么都有,他什么都不怕,但他总是害怕我。

他硬是要过去拿东西,不想直面我。

我没有办法,直接搂抱住他的后背。

他的身体略微僵硬,终于回过头来,垂着眼睛,检查我有没有受伤。

我任他动作,不再让他逃避。

我说:「周斐闻,刚刚堵住我的人,是秦斯询。」

我说:「周斐闻,我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车祸了,那时候我在追他,他失约了,回来的路上,我出的事。」

周斐闻低着眼,完全不看我的脸。

我捧起他的脸,我硬是要让他跟我对视。

我说:「周斐闻,我是失去了部分记忆,但我没有失智。」

「跟你走到现在,每一步,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,是我在理智和清醒状态下做的决定, 到现在, 我没有半分后悔过。」

周斐闻下垂的睫毛颤了颤, 他终于缓缓抬眼,看向我。

我朝他安抚地笑了笑:「周斐闻,我现在是你的未婚妻, 你得相信我, 你也得相信你自己。」

我跟他实话实说:「去年跟你确定关系的时候, 我想的是, 我要爱上你、我想爱上你。」

我踮脚揽住他后颈, 我轻轻吻住他的耳朵, 悄悄跟他说:「周斐闻, 我是做到了的。」

「你知道的, 记忆, 并不能影响我的情绪,但我还是跟你在一起了。周斐闻,你是浮木,把我救起来了的。」

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。

我轻轻吻着他的耳朵, 过了许久,他才用力搂住我的后背。

他声音太哑了。

他说:「陈烟, 你从来不会骗我。」

「从小到大,你一次也不骗我。」

我笑笑, 说对, 我向他保证:「以后也不会骗你。」

他终于用力控住我的脸, 掌握了主动权。

11

再次返校,已经是春天。

秦斯询显然具有男人的劣根性。

脱离了当初的恋爱滤镜再看他, 其实也不过如此。

当初我追他的时候,他清冷得很。

半点不搭理我、不愿意靠近我,就算是在他失恋那段最脆弱的时间。

我陪着他,他其实也根本没把我当回事。

所以他才能随意地拒绝我、爽约我、轻视我。

我无意地碰到他的衣袖, 他直接将整件衣服扔进垃圾桶。

但现在,我不想要了,我不愿再追着他了。

他却又回头来, 他又想要了。

可笑的是,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来我面前、来凑近我、来骚扰我。

就算周斐闻天天来学校接我、就算我多次冷着脸告诉他我已经有未婚夫。

他也只是冷着脸沉沉地看着我。

也许对他来说,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。

最初是那个美艳的女法官, 现在是我。

他总在追逐那些已经离他远去的。

但我没那个义务陪他玩这种游戏。

我也不想。

我也有人的劣根性。

喜欢他的时候, 他的什么都是好的。

不爱的时候,他在人群中看向我目不转睛的眼神, 都让我厌烦。

所以, 我直接将事情做绝, 不留半点情面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他说:「不要再来骚扰我。」

秦斯询毕竟是秦斯询,他依然是法学院那朵不可摘取的高岭之花, 他有他自己的坚持和自尊。

他是不能容忍我数次驱逐的。

他终于没再来找我。

再次跟他有接触,是在我的毕业典礼上。

周斐闻专门请了假来陪我拍照。

我在一群穿着学士服的学生中,挽着周斐闻的胳膊。

然后被秦斯询拦住了。

他是法学院最有潜力的新星, 周围有许多找他拍照合影的学生。

他抽着烟, 有些沧桑和凌乱的落拓,淡声问我:「合照留个纪念吧。」

周斐闻比我先冷脸,我没看见过周斐闻这种鲜明的生气模样。

他的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, 声音冷得很;「不用,她跟你,没什么值得纪念的。」